时间之于我们这个城市,正是改变生活的加速度。好比“酒吧”两字,10年向前,乃是城市生活的潮流先端,似乎只是一小个时髦动物群落的聚集之所;而10年向后,则已经不再算得上是“时尚”。去酒吧消磨掉一个个风情流动的夜晚,实在只是这城市里普罗大众人尽可道出若干心得的日常生活。
我们有越来越多的选择,有越来越多的纵乐方式,只以酒吧论:顶尖DJ轮番空降的最前沿跳舞俱乐部、饮酒如饮桶装水的时髦夜场、从BLUES到NU-JAZZ全线可奉的爵士酒吧、推销精英梦境和弛放气氛的LoungeBar……酒吧就像是城市生活多元化的标本,最好的一切尽皆报到。
我们这次关注的这些男人们,几乎每天的上海夜空,都可听闻他们于酒吧弹拨而出的乐声,然而他们却并非夜生活潮流风头浪尖上的人物,10年,甚至更久,却只如一夜,只在若干以音乐为主题的酒吧里演奏或者演唱。
而且,他们的表演风格,称不上先锋,算不得另类,甚至时常连“新”字都不搭边。那些粤语歌黄金年代的老歌,谭咏麟、张国荣、梅艳芳,是他们时常演绎的曲目,还有那些听到前奏第一个起音便可哼出副歌最末一个曲调的英文老歌。其实这些歌,在若干年前,他们刚刚开始照着录音磁带“扒谱子”的时候还算是流行新曲,时至于今,则已经是经典老歌。当然他们也会排练些最新最口水的歌曲,甚至连《老鼠爱大米》、《童话》这些俗调,也可能会是演出时的热场曲目。可是,摇滚、金属、爵士、拉丁,一个变调即出,他们的水准绝对专业圆熟。
至于杨坤的歌,通常他们曲曲拿手,这个从酒吧里唱出来的黯哑又高亢的声音,每每他们演绎来,会是该夜最令听者动容的片段。歌者的歌声会足以乱真,而演奏的即兴华彩也通常出于是曲,因为杨坤便是他们的兄弟,曾经并肩于同类的舞台上,如今亦不减那江湖风声的气息。
他们演出的场合,通常在招牌后边大大标注上“音乐酒吧和餐厅”。没错,他们就是这城市夜晚的热闹底下,最坚实又真实的一群人。他们见证并历验着上海酒吧文化的发生和发展。他们的音乐风格和市场和商业牢牢铆合在一块儿,客人喜欢听什么,他们就演奏什么,怎样会让酒吧的生意兴隆,他们就怎样改变自己的演出内容。从来不讲什么高调,理想呀,激情呀,这些他们都不缺,可他们都牢牢认定音乐就是他们的职业,这是最基本最基本的属性。那些繁花迷眼的音乐概念、夜店潮流、前沿风尚,凋谢就像开放那样轻而易举。而他们一直在那里,每个晚上,在若干只以吉他、贝司、鼓、键盘及人声构成舞台全部、不轻易容纳更时髦元素的音乐酒吧和餐厅,他们弹拨着上海的夜色。通常他们都已经不年轻,他们做着他们的年龄里最心安理得又恰如其分的事情。
灯光未及处一切如此安好
差不多4年前一个晚上,邵敏接到褚伟明的一个电话。褚伟明说:哥们,我们现在缺个贝司手,你回来吧!这时,邵敏离开酒吧的舞台、去经营父亲的广告公司已经4年。这4年,他一直花力气习惯每天早晨起床、上班、处理各项公司事务、见客户、吃工作餐、准时下班、回家、陪太太和孩子的生活状态。他刚刚领来一条小狗打算好生侍养,家庭生活已然很像模样。他回答阿明说:让我考虑一下。
2分钟以后,褚伟明就听到了邵敏的回答:好!
就这样,邵敏重新回到他的乐队:邵敏、褚伟明、陈伟、董音。这个组合一直完整到现在。在ARK,他们是最基本的演出班底。
ARK开了上海LIVEBAND演出酒吧的规模之最,舞台之大、灯光及音响系统之专业,一度是夜生活潮流的指标地点之一。不过新天地早已经沦落到旅行团的观光地,遭遇着夜生活动物们最典型的朝秦暮楚。当然,时至于今,ARK的生意也仍然很不错,或许邵敏和他同伴们的演出会是吸引穿流不断的客人们的一个理由。
褚伟明是上海最知名的鼓手之一,大家知道他,更多因为他是城中最著名爵士酒吧CJW的JAZZBAND成员。镲片鼻祖Zild-jian曾经送给他一整套鼓,那是1996年8月,这日子他记得非常清楚。这是褚伟明做乐手生涯分水岭般的日子。那是一种荣耀,亦或许是个鼓励。之前,做鼓手,可能只是一时的选择,之后,做鼓手,则是一生的认定。
不但褚伟明,他们每个人,入行都早至1990年代初,与上海酒吧文化的发展亦步亦趋。
最早时候做乐手,演出场合是夜总会。而且那年代的夜总会,其实便是一个偌大的大堂里摆下若干卡座,开酒、点歌,客人就是这两件事情,酒比谁往多里敢开,歌比谁敢往大里送花篮。这些事情,一件件一桩桩,一个个曾经红火热闹的名字:“云峰不夜城”、“新都夜总会”、“加登音乐喷泉”、“夜巴黎”、“金色年华”“上海皇宫”……慢慢地,从那些五星级酒店附设的酒廊,上海开始有了音乐酒吧的形态。每个人心里,都装着一本上海酒吧的编年史。如今,他们以乐手为业,哪怕离开酒吧4年,邵敏亦经不过一个电话,就轻易回到乐队里,其实道理也简单:音乐是职业,亦是最热爱。哪头更重要?这问题对他们已经不存在,音乐已然是他们的生活方式。
刚刚红火一阵的莱卡我型我秀,他们是决赛阶段每场比赛的现场乐队。为那些怀揣明星梦想的孩子们伴奏,对他们而言甚至是比在酒吧里演出更简单的事情。
9点刚过,他们登上ARK的舞台。那音响和灯光真是棒,好几年了上海也找不出更好的别一间。远远隔开逐渐坐满的整场台子凳子,看他们演出。灯光是照在台口上那个漂亮而年轻的女孩子身上,她唱熟悉到忘记歌名的Twins的某首歌。隐约听得见乐队之间华丽的默契,看得到灯光未及的暗处,他们的气定神闲。
一切一切,如此安好。
十年往来上下欢喜
十年前,还未成如今文化出版一条街氛围的绍兴路上,曾经开过一间叫作黑石的酒吧。一个7岁开始练小提琴、从上海交响乐团到轻音乐团到歌剧院的男人经营着这间酒吧,他叫白波,那时候他弹贝司,他的乐队和酒吧的名字一样。乐队的风格是重金属。酒吧很快就因为经营无继而关门,而这支黑石乐队却一直人员稳定直到今天。
黑石乐队现在在南昌路上新开张的音乐酒吧Class驻场演出。Class开在年代久远的岩砖建筑里,舞台小小的,黑石乐队正正好撑足个场面。他们唱英文老歌,唱中文的流行金曲,也少不了主唱那足以媲美原声的杨坤的歌。舞台下面,是一个个沙发座,暖和又安稳的红颜色。客人的年纪看上去和他们差不多,时不时推门而入的客人,主唱会直接通过麦克风跟他打招呼。
在1990年代末之前,黑石是个高举自己音乐喜好的乐队。全上海数得上的好乐队就这么几个,酒吧老板排着队请他们驻唱,自己唱自己喜欢的,下边客人没反馈,那是他们不懂得。然而,先是菲律宾乐队进来,接着世界各地的乐手进来,道理变得非常简单:酒吧老板请乐队来演出,是为了生意。于是,黑石的成员们开始明白:一支乐队必须能够让来一个酒吧的客人满意,才是所谓好。
白波记得最早他在波特曼的酒廊演出,是和一支菲律宾乐队轮着演,他和同伴,是拿着五线谱的谱子上台,而菲律宾乐队则是眼睛盯着观众,谁有一点HIGH的意思,他们就冲着谁去煽动。这就是区别,这就是黑石如今要做到的事情。他们唱火过衡山路每个夜场,如今在Class,有一群喜欢他们的客人,人带着人来,那场景,便是如人家客厅,乐队与客人,两边都欢喜。
有时候,黑石的成员们会一起去JZClub,那里是上海最好的爵士现场演出。一首曲子,15分钟,完美到整个酒吧没有人分神去喝酒,甚至点烟。他们每每在JZ开千把块的酒,当然不为显摆,只是对同行的尊重和致敬。当然,在Class,他们自己的演出也算得上完美,要演爵士,他们一样圆熟。Class的位置离复兴公园非常近,可那股浮华之气完全没有影响到这儿,可感可知的,正是如客厅般的自在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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